冬暮琴声

周六的晚上，孩子嚷着要出去溜冰。吃过饭后，我和爱人便带着孩子来到了人民广场。时值初冬，晚风来袭让我们身上感到寒意，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就在我们来到广场的东南角上的时候，寒风中传来行云流水的二胡琴声。

循着琴声，我看见前面三三两两地围了一些人。拨开人群，看见三个人坐在破旧的小马扎上，其中一个老年人坐在东面，两个中年人坐在他的西面。他们都笔直地立起身子，微睁着干瘪空洞的眼睛，漠然地面对这围观的人群，只是任一只干瘪的手指在二胡的琴弦上上下滑动着，另一只干瘪的手指在时快时慢地拉动着琴弦，一曲《孤独的牧羊人》伴着广场角落里那昏暗的灯光如泣如诉地流淌着。寒风吹起老人凌乱、花白稀疏的头发，在昏暗灯光的映射下，愈发显得憔悴和苍老。

在城市的街头，卖唱的人随处可见，但在如此凄寒的夜幕下能够如此陶醉于自己的琴声的还是头一回看见，他们全然没有估计眼前的面前的塑料桶中有多少钱，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那一曲又一曲婉转的琴声。广场上人流聚了又散，但也有不少人一直站着欣赏，我发现各个年龄层次的人都有，时不时地会有人过来往已经缺了半个的塑料桶里投下一两个硬币，硬币和塑料桶的撞击声让人陡添一份莫名的忧伤和生活的无助。他们没有说声谢谢，只是默默地让琴声从他们的手中变得更加悠扬、更加流畅，尽管一些曲目我们都是耳熟能详，但是从没有一个曲目在他们的手中重复，我知道，他们是在用心、用最优美的琴声回报给与他们帮助的人们。

从旁边一位中年人的嘴里，我得知这是师徒三人都是盲人，白发苍苍的老者是他们的师傅，他们原先互不相识，十几年前他们被老人的琴声打动，于是就决定跟着师傅一起学习拉琴一起生活，他们全靠沿街拉琴卖艺为生，用靠在身边那探路的半截竹竿，丈量了这个县城的大街小巷，每个角落也都布满了他们的蹒跚的脚步。

我的心里隐隐作痛。我不否认，我们的社会中存在着一些不和谐的音符，生活中不乏装乞丐装残疾装失学儿童来骗取同情而谋取私利的案例。我不否认，人们的同情心在一次又一次的“狼来了”的经历后渐渐消退，热情渐渐地冷却，善良渐渐地麻木。对于为疾病、为残疾、为求学、为灾情而街头卖艺的、乞讨的种种现象早已司空见惯，继而熟视无睹。我也不否认，很多次，我走过这类特殊的人群的时候，因为怀疑，也没有停留。

今天，我却被这三个盲人的琴声所感动，所打动。虽然他们的琴声还不规范还不娴熟，更没有艺术家们精湛的任意挥洒，但是听起来却让人感到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让人感动，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娇柔做作，比电视屏幕上、大型体育馆里拿着话筒假唱的个别大腕们听起来更为真实，更能引起人的共鸣。

儿子溜冰回来，小小年纪的他也被这琴声所吸引，怔怔地站在一旁歪起脑袋静静地倾听着。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两元硬币，示意儿子放在前面的塑料桶里。儿子刚开始很犹豫，在我的眼神鼓励下，他放下溜冰鞋，环顾四周怯生生地往塑料桶里丢下硬币后飞快地跑开。对于儿子的内心，我不得而知，但是也许从他抛下硬币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播种了一种叫爱的种子。而我也读懂了一个道理：疾病致残，是人生遇到的最大不幸。但是我们不要埋怨生存环境的不佳，不要抱怨命运地无情不公。有些事情我们是无法选择的，如苦难。有些事物变化我们是无法逆转的，如不可抗拒的天灾人祸。但是人生就是在苦难里孕育坚强，在艰苦中拥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力量和内心的刚毅，坚守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活。

盲人们的眼睛无法选择光明，然而他们的内心却不是漆黑一片。尽管五彩缤纷的世界不属于他们，但是他们还要用琴声与这个世界对话，用琴声排遣孤独驱赶黑暗，用琴声为他们的生存寻求一席之地。

夜深了。在回家的路上，悠扬的琴声一直伴着寒风萦绕在我的耳边。听得见，那是一曲《好人一生平安》。我在心里祈祷，愿他们一生平安。